此刻,他落入一种难以决断的彷徨,要不要割舍这一段珍贵的时间,去做一个梦?而且是一个无法预知走向,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梦。
回望此生,他甚少做没有把握之事。哪怕是百年之前她身死魂消的那一天,他赌上性命换她重回一世,当时他也并不觉得冒险,因为笃信能得到她的爱。
但现在,穷途末路之际,他斟酌权衡要不要再赌一次。赌他会与她做同一个梦,赌他们很快就会醒来,赌他们会满心欢喜成亲,赌他们会相守一生再无离散。
代价无疑是惨痛的,但他选择无视那代价,因为她说她会等他,她说她会在梦里叫他。他怎么能让她在梦中空候?而且他很想听她叫他。
若是等不到他,她会哭吧,他不忍心的。
他做了决定,低头吻她的唇,也不松开,就这样徐徐入梦——
唇上的触感消失了。
宁昉看见奚华一个人躺在玄苍殿寝殿的床榻上,天光大亮,时辰已然不早了,她还赖床不起。
他忽然想,是昨夜夜里太累了吗?怪他忘了分寸不知节制,害她彻夜受累。这种事时有发生,有许多次,天亮后他都起床更衣去天玄宗了,她还浑然不觉不知道他已经走了。
他走了,但又放心不下,所以每日离开之后,总是分出一缕神识留在神宫陪着她,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她。
他还记得奚华第一次在玄苍殿醒来的那个早晨,她慌慌张张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下。他暗暗生气,想走过去把它重新戴上。但那未免太吓人了,他不想吓到她,也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的所在,所以忍了。
直到她去看花。去年从幻境出来之后,他一直照顾着这盆灵植,离开天玄宗以后,又把它带来了玄苍殿,好让她日日都能看见。当她伸手轻抚花枝,他就附着在花上,忍不住缠上她的指尖,情不自禁亲了她一下。她骂他“不要脸”,行吧,他不能出声辩解,只好默默认下。再怎么不要脸,也只是对她一人罢了。
后来每日,他在天玄宗稍有空闲,就会通过神识看她一眼。
直到那日,她因为他假扮雪山的事生气,连真的雪山也不理了,他带紫茶去玄苍殿陪她,结果他的神识在一旁听见她们聊春怀引,看见她和紫茶互换容貌想趁“大好时机”离开神宫。他真是忍无可忍,真身当即从天玄宗赶回,带她去玄光殿反省思过,而她春怀引发作,他亦有早有私心,后续发生那种事便是水到渠成。
自那以后,她就三天两头赖床不起,他会在事后忏悔,但下一次还是难以克制。
只有一夜,他的神识没有留在她身边,腊月十五月圆夜,他去了映寒仙洲,没有余力分出神识。
今日和往常一样,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默默陪伴着她。
时近晌午,奚华还没起床。
宁昉不由得想:这是有多累?睡到这么晚。昨天夜里他们到底干嘛了?他都没印象了。
这时候他才闻到一丝酒气,和许多年前他亲自酿的,存放在丁叔那里的酒同种气味。许是他们昨夜饮酒过度,她宿醉未醒,他也记不清了。
他在一旁等她醒来,恍恍惚惚记起她上次喝醉,还是他们一起去天玄宗宣布婚讯那夜。
他记得那夜席间,丁叔就说起等他成亲那日,会带酒去庆贺。他明明拒绝了,怎么他的酒还是出现在了神宫?
而且他意识到一件事,一件很严重的事,他想不起与奚华成亲那日,是什么样的光景。
怎么可能会忘记?
他至今仍记得扶光五十年正月初十,小公主本应该出发去西陵和亲,她却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在明辉殿坦白身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