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,她呜呜哭起来。
皇帝看着她哭泣的面容,却忍不住想起冯照泪盈于睫的样子,那时也是在宫中,他们大吵一架然后不欢而散,从此两相分离。
只是同样的地方,不同的人,心境也大有不同。
他不为眼泪所动,却下意识地想到了此事会将引起的波澜。
君仪民影,正君国定。皇帝是下定决心要为太后守孝三年的,这将极大体现他的孝心和决心,让圣朝以孝治天下落于实处。
封妃固然不可,可若是赶她回家,在有心人眼中也昭示着对太后的不满,他不能做破坏自己宏志的事。
皇帝沉默着,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冯煦满怀期待,她知道皇帝在犹豫。
“二娘子,”皇帝沉默良久,半阖着眼,“我不能留你在宫中。”
过去他犯了一个不能挽回的错,如今他必须纠正过来,哪怕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。
冯煦一下瘫坐在地,“陛下……”
她大哭着哀求,“陛下如此,我有何颜面面见尊亲?”
皇帝感到深深的懊悔,只想尽快将她打发走,“你就说回去守孝,谁会看不起你?”
冯煦仍然哭泣不止,皇帝只觉头疼,但自己惹来的麻烦也要自己解决。
“我给你一纸诏令,命你可在家守孝,另赐你资财。有人要说,你就拿诏令挡着。”
冯煦的哭声越来越小,乃至慢慢停止,因为皇帝的脸色已经不耐烦,这是她能争到的最大的补偿,要是再闹下去,皇帝也许根本不会再讲面子情。
于是冯煦率着不多不少的一对人马,在太微殿的锤敲击打声中,从西华门出宫,回到了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太师府。
冯宽看她回来,先是震惊,后又释然,“陛下果真纯孝,连你也要回来守孝。既然如此,你就先在家里待着吧。不过陛下自己要守三年,竟也要你在家守三年吗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仍然忧心着皇帝的选择。须知三年光景,冯煦若不在宫中,焉能知晓今后会如何,冯家刚失去一位太后,势必要在宫中再留下一位女郎。
冯煦眼睁睁看着阿耶的想法拐了个大弯,欲说陛下不是这个意思。但转念一想,阿耶这么看重她就是因为她要入宫,如果她就此说出来,那么今后……
冯煦打了个哆嗦,仔细回想皇帝说过的话……他也没有直说不是吗!他说要她回家,可没有说过不能再进宫。倘若阿耶向陛下进言,陛下又对冯家恩宠,说不准将来就又有机会了。
她心里怦怦跳着,这是个绝妙的法子,进可攻退可守,她还有足够的时间等待。
**********
皇帝不折不扣地执行自己的诺言,着丧服,禁荤腥,甚至每月去方山祭拜永固陵,其心之诚,在百官看来堪为万民表率。
他甚至要在方山旁,修建一座万年堂,这是他为自己修建的虚宫,在百年之后葬于太后身侧。
如此纯孝至性,就连与太后共事多年的老臣也看不下去,劝他不必如此。
这已经是皇信堂的常事,过去太后带着皇帝在这里与百官议事,如今皇帝为太后与百官争执。景似人同,犹少一人。
暮春时节,在百官劝谏下,皇帝终于饮食如常,否则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,只是孝服仍在。而也就在此时,太微殿终于竣工。
自此,帝驾于太微殿临朝,延熙十六年的大卫终于迎来了一个年富力强的君主。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