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修这话说的像是怪罪陛下不来一样,他当然不敢接住,“陛下远在南征,大军当前,如何孤身归代,太子不日将至,太师九泉之下也当安息了。”
原本冯修还想着趁陛下来时,认认错、哭哭丧,陛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说不准就让他官复原职,但现在希望破灭,冯修顿时万念俱灰。
冯照低头跪坐在灵气,帽巾垂落耳旁,遮住了她凄然的泪眼。
人走茶凉,百事皆哀,父亲才刚走,她就体会到了,不知将来还会到怎样的地步。
吵吵嚷嚷一整天,到了夜色降临时,府中渐渐消停,却又变得死一般的沉寂。
婢女过来禀报,“娘子,夫人说请娘子回去用饭。”
冯照点点头,从蒲团上起身,她明白阿娘是让她回去休息,总是守在这儿人也受不住。
沿着长长的回廊行走,身侧花枝摇曳,树影轻动,冯照想起小时候曾从这里偷偷翻墙出去,结果卡在墙头下不去,父亲来了以后没有责怪她,反而张开双臂哄她下来。
她闭上眼奋力一跳,就被父亲坚实的胸膛接住。
短短十数年,花树犹在,人亡情去。
她扶住丹柱,头抵手背不住流泪。婢女见她伤心不已,慌张地安慰,冯照摇摇头,竭力道:“你先走吧,我过一会儿再去。”
婢女仍不放心,一步三回头地走,见她摆手示意才安心离去。
冯照坐到美人靠上,头抵柱上无声落泪,从今往后,再也不会有人做她的屏障。
耳边忽然风吞虫鸣,花影驻留,月光下一道黑影渐渐拉长。
“阿照。”
冯照倏然僵直身体,缓缓转头,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她面前。
两行清泪扑簌落下,那人快步上前停在她面前,抬手就要碰上她的脸,忽又冲上来将她一把抱住。
他剧烈地喘息,双手越收越紧,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。
冯照眼泪越流越多,哭得几乎喘不上气。
“阿照……”他哽咽地说,“我回来了。”
冯照终于抑制不住大哭,咬住他的肩膀不住颤栗。
“承意……承意!”
皇帝闭上眼,心如急坠,酸软涩哭交织,恨不能将她填进心里,补上这块疼痛难抑的地方。
她怎么这么瘦了?
她这么爱美的人衣服都穿得乱七八糟。
她这么骄纵的人,都不怪罪他来得太迟就哭了,还哭着喊他的名字。
皇帝觉得自己一颗心泡在苦水里被人揉捏,否则怎会这么酸涩苦楚,喉中都是发酸的味道。
这么小小一个人,眼泪都要把他淹没了。
他不停地沿着她的背顺抚,一下一下吻去脸上的泪珠,“别哭……别哭……我回来了。”
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,像是要把分别数月来的离苦都湮没成烟。
直到她哭累了歇下,哑着嗓音问他,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皇帝坐到美人靠上,将她抱在膝上揽住腰,“……对不起,我来迟了,我去淮水边界和齐人打了一仗。”
冯照抬起头问他:“打赢了吗?”
皇帝静默一刻,不敢去看她的眼睛。在她心里,他一直是战无不胜的巍巍天子,可是他这一仗败了,她的兄长死在征途。
他一点也不敢提前,生怕她追问兄长的近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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