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中的妇人和几个子女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,谁也没有心思再勾心斗角,本就安静的屋中弥漫开一片沉寂。
冯照茫然坐在床边愣愣地出神。
不过短短几年,好像就已经换了人间,身边的人渐渐分别,熟悉的人渐渐远去,无论阴阳相隔还是天涯相远,都只留下她一个人还停留在从前的世界里。
此时冯宽渐渐转醒,昏暗的眼珠微微发亮,甚至还能撑着坐起来。
几个人过去把他扶起来,他用力喘息道:“我……下去。”
小辈并不愿,但奈不过他执拗,便搀扶他下床。
冯宽颤巍巍走到窗前看着屋外绿意和明净的天色发呆,而后才对屋中的家人一览而过,疲累地回到床上躺下。
“我快死了。”他平静道。
他出口这一句引得屋中静默一瞬,而后忽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哭嚎。
冯宽扬起一抹微笑,“我这辈子,不枉此生啦。”
“但往后,你们就要靠自己了。”
然后一家人被他全都赶出去,再一个个叫进来。
最先进去的是冯修,大家只知道他出来时脸色难看,一个字也没说就走了。
而后冯照进去,冯宽看着这个女儿,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忧虑。
“阿照,以后阿耶不能陪你了。”
冯照瞬间溢泪而出,冯宽喑哑着声音道:“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,你从来都是最勇毅的,怎么现在沉寂在家里都不出门了?你姑母走了,现在我也要走了,往后你只能靠自己了。”
冯照哽咽着摇头。
“只是你得记住,”冯宽道:“陛下那里,你该低头就低头,该抗着就抗着,你想往上走,这是必经的路。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,他看似重情重义,实则冷心冷情,他对我们家的情分能保你们一世富贵,对你的心也是有的,但这些情分
有多深,将来就靠你一个人维系下去了……”
“不仅是陛下,你还要学会揣度所有人的心思,你已经长大了,不能再任性妄为啦,你阿娘也得靠着你啊……”
冯宽的嘱托很长,像是要把一辈子的了悟都说给她听,但声音越说越小,这么长一段话已经让他累得喘息。
冯照泣不成声,原来有两座大山挡在她面前,挡住一切妖风魔雨,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,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。
冯宽拼尽全力为家中每一个人留话,一点遗憾也不想留下,也让他这一整天回光返照般充满神采气力。
最后一个进去的是常夫人,她去的最晚,待的时间也最短,沉着脸进去红着眼出来,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到此刻竟也没什么可说的。
及至黄昏,院中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声:“太师,薨!”
冯家霎时间哀嚎冲天,偌大的太师府只余呜呜咽咽的哭丧声飘荡在上空。
冯宽以异姓位列三公,还是陛下舅父,其死震动代城内外,当日就有人快马加鞭将此事报送洛都。
驿使抵达洛阳时皇帝还远在钟离,洛阳群臣得知此事后再度派人快马奔去淮南前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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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在钟离亲自为冯延办丧,甚至到了旁人瞠目结舌的地步,他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径直脱下来盖到冯延身上充作殓服,还为他用上了齐人奉慰送来的棺木。
他在人间享不到皇家赐下的富贵,那就让他在泉台-->>